李隆基用馬鞭點了點李龜年的帽子說：“朕若是惱了她，剛就治罪了，還等你來？我就是因為她是小孩脾性才讓她一馬，難得的天真爛漫不用心機，跟她一起玩心裏舒服，你也不要管得太嚴了，大規矩不錯就行了。”

李隆基策馬狂奔而去，把一頭霧水的李龜年扔在原地。他在心裏琢磨李隆基的話，這是讓他管還是不管呢？

寵姐突然冷清下來，每日躺在床上除了吃就是睡，臉也豐潤起來。這日白天睡多了，晚上就有些失眠。

她坐起身，宮女忙過來幫她披上棉袍，扶著站到地上。外面的月亮不甚明亮，有些風暈，泛著珠紅的光芒。

寵姐走到窗前靜靜地看了一會兒。宮裏的夜比寧王府的夜要靜很多，沒有鼓聲。她在心裏暗暗嘆息著，那個人，無愛無恨，就這樣遠走了罷。算起來她現在是花奴的嬸嬸呢。

宮女端來一碗參湯，寵姐還真有些冷了，端起來趁熱吃了幾口，漱過口又躺回床榻上。

只是一會兒的心動，心裏已是躁動不安，和花奴的種種一一浮現，寵姐輾轉反側，怎麽也睡不著。疼痛來得急切，突如其來的絞痛，讓她慌了神兒。她無助地爬起身，看到身邊坐著枯瘦的麥子，一張臉看不真切。

“麥子！麥子！”寵姐叫起來，麥子轉過臉來，冷冷看著她，眼神中充滿了憐憫和無奈。

“你會害死很多人。”麥子說。

“不會！不會的！”寵姐叫著，想抓住麥子。

“我走了，不能陪你了，有些路，只能自己走。”麥子站起身，緩緩向門口走去。

“回來！回來！麥子姐姐，別丟下我！”寵姐喊著，挪動身體，從榻上摔下來，腹中的痛疼加劇了。她呻吟出聲，猛然睜開眼睛，麥子不在了，是一個夢。

她從夢中醒來，腹中的絞痛並沒有停止。像一把刀在旋呀旋呀的。寵姐叫人過來時，已經滿頭是汗了，宮女們見狀都嚇壞了，急傳禦醫進來。

天亮時分，寵姐已經見紅了，一個未成形的胎兒滑了出來，身體的疼痛消失了。寵姐心痛如割。

禦醫驗過，參湯並無問題，寵姐滑胎是因為身體陰虛，帶不住罷了。對於這個解釋，李隆基並沒有什麽疑義，寵姐也不敢有。李隆基把寵姐瘦了一圈的身體抱在懷裏，在她的耳邊輕聲說：“卿卿，養好身體，來日方長呢。”寵姐嗚咽著把她埋在他的胸膛上，聽到了他有力的心跳，心裏略略安慰。

寵姐躺在床上，一心急著快把身體養好。可不知怎麽地，總有血淋漓不凈，藥吃了一付又一付，弄得滿屋子藥香。

這日外面下了一天的雨，到晚上還是陰的，王皇後過來看了看她，也不外是讓她寬心好好養身體。寵姐總算見個能說得上話的人，忍不住也掉了兩滴淚。

王皇後冷冷的說：“掉了再養，總好過我，一次都沒懷過的。以後日子長著呢，這點事兒就值當得哭？”

寵姐細品著她話裏的滋味，就呆住了。夜裏翻來覆去睡不著，又怕思慮傷神再流血，只能閉著眼睛養精神。這時聽著門響，外面進來兩個人。寵姐只當是李隆基派來送東西的宮女，也不以為意。不想那人直接走到她的床前，低頭輕聲說：“我們娘子請你走一趟。”

寵姐一驚，再看眼前的宮女面熟，仔細一想原來是武貴妃身邊的凝霜。寵姐怕起來，急道：“我這病著呢？能去哪裏？”

凝霜盯著她，問了一句：“你不想知道你肚子裏的孩子是怎麽掉的？”

寵姐心裏一驚，她本來有過懷疑，可是不敢落實，現在凝霜這樣說，激起了她的血性。那可是她的骨肉，她從小沒有親人，那孩子是跟她骨血最近的人，這麽不明不白的沒了，她當然要知道原由。

外面的軟轎是黑色的，裏面密不透風，很暖和舒適。寵姐剛坐上去，轎身就輕輕擡起來，飛快移動起來。

因為先見到了凝霜，所以見到武貴妃時，寵姐並沒有太吃驚。燈下的武貴妃，依然是美的，歲月不止是給她增加了風霜，也為她加註了高貴的華彩。寵姐雖然是坐轎來的，還是覺得腳軟，還好武貴妃沒端架子，直接就讓人把她扶到軟塌上。

寵姐坐下去，就矮了一截，她不喜歡這種感覺，可是身體不爭氣。

武貴妃坐在一邊，手裏拿著一個茉莉花球，輕輕的團來團去。屋子裏的香氣越來越濃烈，寵姐把氣息喘勻，這才開口說道：“有什麽話說吧。”

武貴妃看也不看她，眼睛直盯著前面的地面，輕聲說道：“我明白你的心，在瑁兒前面，我死了三個孩子，都是如花似玉的心肝兒寶貝，轉眼就冰冷了，哭幹眼淚也喚不回來。”

寵姐再想不到武貴妃這麽開頭，聽著心裏也淒惶起來。

武貴妃長嘆一聲，突然話鋒一轉，語氣硬了許多：“你知道你的孩子是誰拿走的？”

寵姐咬著下嘴唇，輕輕吐出一字：“你。”

武貴妃無聲地笑了，把花球拋到一邊，站起身，說道：“不是我，是皇上。”

寵姐忽地往起一坐，只覺得身體裏一暖，血湧了出來。她氣急敗壞地說：“你胡說！那是皇上的骨肉，他怎麽會不要！”

武貴妃冷冷笑道：“他不會要你來生他的孩子，他的孩子要血統純正。噢，對了，你可能會說，趙麗妃本來也是揚州的歌妓，是皇上帶進宮的。可你要知道，她的先祖是隋朝名將，只是戰敗了被貶為奴淪落風塵的。血統，你可知道？你一個連自己姓什麽都不知道的賤民，只配皇上在床上洩欲，生皇子，哈哈，你就別想了，以後也別想了！只等皇上什麽時候對你厭倦了，你就回去你應該在的地方。”

寵姐覺得身下已經濕成一片了，軟得都撐不起身體，武貴妃的話像一把把刀子紮進她的心。原來所有的都是幻象，皇上貪圖她的不過是魚水之歡，寵也只是一時的，愛更沒有。她到底是什麽？她做錯了什麽，上天要這樣懲罰她？

寵姐用手握住胸前的衣襟，用力扭著，淚水汩汩而下。

武貴妃對寵姐的樣子很滿意，她揮了一下手，門簾挑開，一個女人被架了進來，扔到寵姐的腳下。

寵姐以為這是武貴妃找到的證人，這時要證據又有什麽用？她已經完全相信了。可是等她看了那個女人一眼，就尖叫出聲：“你是采薇？”

那女人已經瞎了，她聽到寵姐的聲，慌亂地手腳並用撲過來，嘴裏喃喃道：“小娘子，是我！小娘子！”宮女連忙把她從寵姐身上拉開。#####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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